接到老师通知,写一篇2500字的回忆录,我有点发毛。
原因有二:一来,近而立之年,疲于奔命,时间得从海绵里挤,落笔很是着急。二来,我已很少再整些酸文,不知是被现实裹挟无暇矫情,还是慢慢觉得文字无力,回忆总之大多留在了梦里。
说归说,做归做,你40岁生日,我怎会无动于衷。学生惭愧,没混出什么名堂,不能为你做些什么,但掏心窝子跟你说说话还是能做到的。
与其说是回忆录,不如说是给你写的一封情书吧。毕竟与你共度的时光,几乎每分每秒都如刀一般刻在我骨子里。
故事的缘起
与你相识,我们得把时间扳回到2011年。我还真没骗你,你听我慢慢道来。
那时你叫广干院,我还是个叛逆少年,游戏人间,荒废学业,中考顺理成章地落榜。摆在面前两条路,技校或中专。尽管彼时的我为非作歹,却仍然坚信自己还算是个有追求的人。听闻中专是有文化课的,于是拍案而起:
“妈,我要上中专!”
老娘怒发冲冠,高举擀面杖:“把你剩下的饭给我吃了!”
她转过身碎碎念的几句我听得很清楚。
“上啥上,上天哇你......”
我理解她,因为我一贯装作好孩子模样,小区里的大爷大妈尽给她戴高帽,没少在她面前把我吹上天,所以我中考落榜对她而言是意外的。
但她还是遂了我的愿,或者说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。定好了大方向我们就开始选专业,选来选去选择了传媒领域,原因很简单——听起来还不错。
一个燥热的下午,母亲带我踏进了一所中专的大门,学校面积不大,像个幼儿园。招生办坐着个白胡子老头,我已经记不起他的模样,只记得他的白胡子,因为那胡子让我想起飘在泡面上的碎沫。
他反常地将我们拒之门外,说想学这行你得去xx学校。
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奇怪,不知道那老头到底是托儿,还是上天安排的什么引路人,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,我们习惯性地将它总结为命中注定。
我与你之所以能发生后来的故事,我想他才是我们真正的那个“媒人”。
我和母亲一边念叨着这老师心眼真好,一边又风风火火地穿越太原城的大街小巷来到另一所中专。
走进校门,招生很随意地被安排在了门卫室,角落的电风扇耷拉着脑袋左右摇摆。两个女老师一胖一瘦,翘着二郎腿坐那嗑瓜子。看到有人进来,她们马上正襟危坐。胖老师拿着招生简章开始滔滔不绝。母亲听得认真,而我已经神游。她的话我不感兴趣,我看向窗外,着迷于校园景色。直到她介绍起你华广的辉煌前身,我回过神来。
“我们这的学生将来都可以考华广继续深造的......”
无所事事的我突然感觉内心有了着落,甩开遮过眼睛的非主流斜刘海瞬间认真起来。瘦老师看我听得认真,赶忙在一旁趁热打铁随声附和。
两位老师精湛地配合,把母亲哄得开心,一举拿下她随身携带的学费。三个女人瞬间爽朗的笑起来,不大的门卫室甚至把那笑声加了些混响,一旁的风扇好像也摇摆地痛快起来。
中专的学习氛围可想而知,文化知识落下不少。好在有几位不错的专业老师带我入了门,加深了我对这个行业的向往,树立了职业理想。
白驹过隙,时间来到2013年,考入山传成了唯一的目标。
没人相信
对于考学这件事,家人与朋友的态度基本都是负面的。他们不相信一个连一元二次方程都不会解的人,可以在一年之内把三年的高中知识啃完。
我也从没想过自己要碌碌无为平凡一生,所以没给自己留退路。用假期赚来的钱毫不犹豫报了补习班,开启了疯狂的一年。
个中辛酸我已不能用文字表达,那块硬骨头啃得很难,只记得没睡过一个好觉,但精神饱满,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。
你在五龙口时的样子,我记得,你刚刚坐落文华街正在建设中的样子我也记得。每当我感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,都会悄悄跟你说说话,虽然你每次都默不作声,但我们每次相见,你都让我更加笃定。
与中考落榜的顺利成章一样,一年后我顺理成章地来到你身边。
青草泥土味
2014年9月中旬,当我正式地成为你的一员,踏实地走过你的每一寸土地。我看向周围陌生的同学,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,那时我的心境大概只有你最清楚了。
我一直觉得记忆是有味道的,每当我回想起不同的时期,都会有不同的味道刺激我的大脑神经。与你共度四年的味道是青草和泥土混杂的清香,因为报道的那天下着小雨,你浑身散发出的就是那样的味道。
宿命
因为下雨,原定在室外的报道流程被临时安排在素拓里。
人很多,队伍排得像盘山公路蜿蜒曲折。人群中,学生们东张西望,看着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觉得新鲜。我与几位陌生的同学有过几次短暂的眼神交汇,后来我们都产生了交集,有的甚至成了室友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慢慢相信宿命,这并不是妥协,而是太多像这样冥冥中注定的场景在生活中随处上演。
实事求是
如果要把我所学的专业提取一个关键词,那就是“真实”。真实是新闻的生命,也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行动准则。
很遗憾,未能从事新闻相关的工作。也曾把“秒手著文章,铁肩担道义”作为座右铭,而当下的环境实现新闻理想有心无力。但新闻工作中严谨认真、调查求实、关注人文的种种态度已经融入我的血肉。
城中村与胖大爷
与你的记忆总是延展性的,那些记忆有关于你,也有关于你周边的一切。
聂村与聂店一定是我们那几届学生记忆中不可删去的一笔,那时它们还都是城中村应有的面貌,路边摊,简易棚,些许不堪。可就是这些地方见证了我们太多欢笑和泪水,肆意挥洒的青春里总少不了一顿铜火锅。
酒足饭饱,就在昏暗的街道引吭高歌,年轻的人们装着一肚子酒,也装着一肚子捅破天的勇气。
十几分钟后,他们变成了未经世事的文弱书生。因为宿舍的大门已经落锁,大爷已经熟睡。他们把手敲得生疼,大爷一定会让他们多等一会,因为他始终会开门,但不能少了教训,而这教训也只能是让们多等一会。
大爷不易,扶着眼镜睡眼惺忪骂骂咧咧地走来。透过门缝,大爷的肚子变得窄了一些。他看着那些清醒或微醺的后生们,不急着开门,他要让后生们眼含铁窗泪,面对面地说尽好话。后生们大多配合,立即态度端正,一副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的样子,祈求大爷给个机会。偶有个别烂醉如泥的不识时务,要和大爷一较高下。这时,同行的人一定会站在大爷这边,让他闭上自己的臭嘴。
大爷的胖会让人觉得可爱,是因为他有海乃百川的心胸。他不和孩子们计较,尽管他清楚这些人可能和前不久声称下不为例的是同一批人,但为了安全,晾他们一会终究会还是会开门。后生们多是讲究人,进门后总不忘给大爷递支烟以表感激之情,大爷通常会面露拒绝神色,而手会自然地把烟接过,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给彼此留个台阶。
楼道里后生们谈笑的回响渐渐隐去,又是一天美好的回忆。
最后一枪
2018年,大四,我在北京实习,对你万般不舍,于是提前返校,共度最后时光。
2014年,我参加校运会获1500米冠军,激动地发了朋友圈,取名为“山传第一枪”。为了在各个方面都有一个圆满的结束仪式,我又报名参加了这个项目。
参赛选手基本都是大一的同学,工作后,身体素质远不如大一。赛程中几次想要放弃,不是跑不下去,而是在我脑袋里有个偏执的概念——体育竞技中,第二就是输。我没练过田径,全靠这根偏执的神经。我也没多想赢,只是不想输。
恍惚中又想起我们的开始,想起我初见你时的激动,想起那些为了你挑灯夜战的时刻,我想你也不愿看到我失败的样子。想到这里,身体的疲惫感又消失了,像装了发条,自动前进。
冲过终点后,我接着跑,拒绝了采访我的学生,一路跑回宿舍。彼时我觉得自己化身成了阿甘。看台上多是大一的学生,他们一定在想这人哪冒出来的,他是不是疯了。
回到家,我把这枚金牌摆放在14年那枚金牌的一旁,在它们的旁边放着一张2011年的招生简章。只有我知道,这是属于我们的句号,一段7年的句号,我得小心翼翼地把他藏起来,锁在我的记忆中。
2018年,我们的故事告一段落,但你从未离开。后来的生活中,你总出现在我的梦里,不论是否与你有关的情景,你总能时空错乱地成为它们的发生地。
我可能还是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样子吧,可我们都得长大,就祝我们在长大的路上都能保持本色吧。待你50岁时,希望我能带一份满意的答卷再来见你。